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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故将直笔记春秋(上)(1 / 2)

公孙大娘曾经跟自己儿子说过,处在风口上,连猪都可以飞起来。钟繇也说,大势如潮,人于其中宛如行舟海上,随波涛反复不定……这些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乃是说个人与时势的辩证关系。

以此而论,如果说中平二年的公孙珣、曹操等人是感受到了波涛的汹汹,选择放弃时势,退后一步养望自重的话;那相对应的,袁绍就是蓄势待发,在洛中等待着一个最好最大的时机,准备一跃而起。

不过,相对于这二者而言,这一年真正因为时势而一飞冲天的,乃是紫山贼张燕,他真就是那只处在风口上的猪。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中平二年的河北,唯一的主旋律就是底层社会秩序的崩溃,经过上百年的内部矛盾积累,底层百姓的生存本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然后忽然间一场席卷了大半个河北的黄巾之乱就出现了。

几十万人的大战绵延大半年,而战乱后是根本无法阻挡的大疫,是让人对官府彻底绝望的加赋,是让人最难以忍受的饥荒,一次次的冲击下,原本就很脆弱的社会秩序如同薄薄的鸡蛋壳一般,被一触而碎……等到了中平二年夏日,随着凉州叛乱,皇甫嵩带兵离开,或者说随着中枢选择性的暂时放弃了对修复河北秩序的努力后,整个河北理所当然的彻底失序。

这种情形,对于贼寇而言,不是大风是什么?

想那张燕之前刚一投贼,就被皇甫嵩像撵兔子一般从廮陶撵了出去,狼狈逃窜,而且逃亡中间还发生了残酷的内部权力斗争,死了一个领袖,分了一次家。但让人无语的是,不管怎么乱,不管怎么败,这位前廮陶长的实力却都以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膨胀了起来。不到两个月他居然就将绵延数千里的太行山给收拢的差不多了,并以绝对优势兵力反过来隔绝了常山、赵国的路途。

当然了,张燕也明白,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所以等稍微控制住了属下后,他便迅速请降,然后果然变成了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平难中郎将。

这次招降,尽管大失体统,尽管从制度上来说对汉室权威是一次巨大的打击,但于河北这片多灾多难的大地而言,却是难得获得了喘息之机……最起码,官吏可以勉强壮起胆子去维持城外的秩序,道路可以变得通畅,讯息可以重新传递,而逃难的老百姓也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路上遭遇太多的刀兵之事了。

就在这么一种劫后余生的氛围下,重新配上卫将军印的公孙珣领着自己的五百白马义从,护送着自己的家眷,开始往辽西方向而去。

但是,这一路行来,公孙珣等人却还是有些吃力,因为从一开始于赵国柏人县重新动身后,便开始有流民跟随在后了。

“少君!”

中午天气正热,跨过河间国与安平国的界碑后不久,杨开忽然骑马从后面追上。“少主母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坐回车中歇息一下,也好避避太阳?”

“这哪里是来问我?”公孙珣一声嗤笑,却是将怀中有些昏沉的长子公孙定直接在马上递给了对方。“将这小子送回去便是……之前让孩子随我来骑马的是她,如今担忧的也是她。”

杨开一边小心伸手接过公孙定,一边无奈笑道:“非是少主母担忧,实在是外面不仅太阳毒辣,路途便也颇多不堪入目之物。”

“慈母多败儿。”公孙珣闻言反而一肃。“不堪入目的东西多得是,他迟早得学着来看!”

杨开当即闭口不言,又见到公孙珣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才抱着公孙定骑马往后面车中而去。

“君侯太苛刻了。”旁边的娄圭见到人走方才插嘴劝道。“大公子还小,便是以垂髫读书来论,也该明年才启蒙,而路边这些东西也确实有些不堪。”

“我非是针对他,乃是感慨于世道。”骑在马上的公孙珣瞥了路边的倒毙的尸首,也是无奈摇头,却又转向另一侧的韩当。“叔治有没有让人来报,今日后面跟来的流民是不是又多了不少?”

“是又多了不少。”韩当这些年愈发沉默寡言,不过今日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君侯,如此多的流民一直跟着我们,会不会出事?出赵国的时候,不过是几百人相随,走到钜鹿就有上千人,如今过了安平,进入河间,居然隐约有万人规模……非是我不懂君侯心存仁念,诸位君子不愿损害损害君侯的名声我也能明白,但如此多的人,万一发生动乱,少主母与小公子他们又该如何是好?咱们车马俱全,完全可以扔下他们加速离开。”

公孙珣也好,旁边的娄圭也好,齐齐回头看了眼跟在车队后面根本望不到头的流民队伍,也是相顾叹气,却并未就此多说什么。

而韩当也旋即知机的闭嘴,不再谈论放弃流民的事情。

其实平心而论,作为护卫首领,韩当的意见非常正确,量变引起质变,当跟随队伍流民达到近万这个数量级的时候,哪怕是有五百骑兵护卫,队伍的约束性也终究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了。如此局面,安全、卫生、速度,都显得岌岌可危,一不小心还真有可能发生动乱与瘟疫……实际上,之前跟着上千人的时候,也没见到韩义公多嘴说些什么。

但是,公孙珣终究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归乡之人,他是卫将军、蓟侯,是河北数得着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作出驱赶或者甩掉流民的举动呢?而且他本人也好,手下人也好,大多都还算是有着些许家国天下那种责任感的人,从赵国柏人出来,流民一开始聚拢在身后时,他们便本能的想维护住秩序,作出正确引导……最起码不让他们从贼,对不?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流民之所以选择跟着公孙珣,也不是懵懵懂懂漫无目的撞上的,而是一开始就认出了他——五百白马骑兵在河北大地上格外具有辨识度。

换言之,人家专门是冲着公孙珣来的!这种时候,弃他们于不顾,到底算什么呢?

“还是忍忍吧。”公孙珣一边骑马缓步向前,一边沉思了片刻,却终于还是出声做了正式表态。“之前叔治他们便已经问清楚了,这些人不是瞎撞上来的,他们皆是连着两年因为兵祸与匪乱没有收成的良民,不得已弃产举家往幽州逃荒……本就是顺路。如今咱们已经过了安平,进了河间地界,区区两三日路程,不就到幽州了吗?届时队伍便会渐渐自己散了的。”

“不错,幽州地广人稀。”娄圭也在马上捻须宽慰道。“当地豪强多少没有冀州这里盘剥的那么厉害,到时候无论是让官府就地收容还是任由那些豪强吞并下去,也总比这么举目无可依凭要强吧?”

公孙珣闻的此言,不仅没有喜色,反而愈发黯然。

话说,之前数年间,汉室的名臣良吏们还都一直以打击豪强兼并为政绩,公孙珣自己更是早有认识,知道汉室危殆的根本在于豪强兼并。而如今,他却居然要鼓励豪强却又收拢流民,吞并人口?

这简直可笑!

然而,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呢?

就身后的这些流民而言,他们一家数口人,却大多只带着几件破旧衣物,十几天的干粮,牲畜、农具基本没有。好点的,能再有一辆独轮架子车,差点的,连扁担挑子都是临时斫木而为。当然了,因为公孙大娘的存在,如今的流民家庭普遍性还会负着一个铁锅,这是逃亡途中必需的物品,方便耐用,是很多家庭最有价值的财产。

如此情形,不让豪强去收留他们,他们很快要么聚众沦为盗匪,要么就真的会变成路边饿殍,届时不要说铁锅了,便是身上衣物都会被人剥走。

而说到路边那些被剥去衣裳,甚至又被野犬啃食的尸首、腐骨,也难怪赵芸起初希望公孙定能跟父亲亲热一些,如今却又反而想着将孩子关在车内了。

“多辛苦一些吧!”公孙珣胡思乱想了半日也只能如此说了。“再分出两百骑兵来,交給后面的叔治(王修字)、伯槐(常林字)、文恭(枣祗),让他们一定严加约束队伍秩序……再多多遣人往前探路,告诉元嗣(韩浩字),不要再以行军立营的法子去找留宿的地方了,也不要过分靠近城池引起慌乱,以挨着树林的空地为佳,方便取柴木燃火煮水,实在找不到树林便以河流溪水为佳,活水喝起来总比死水干净!还有魏越那里,让他提前出发,去前面县邑坞堡处买粮食,务必报出我的名号来!”

周边诸多亲信义从纷纷听令而为,或是引兵向后寻王修与常林,或是往前寻韩浩、魏越。而身后护卫家眷的吕范、杨开、戏忠那里多少是了解公孙珣的,也居然没有派人来劝诫……须知道,公孙珣之前便派出了百骑给了后面的王修、常林、枣祗他们,用来约束流民秩序,而如今再加两百骑与他们,再算上前方开路、哨探还有购粮的队伍,那么用来防护公孙珣与身后家眷车队的人手,基本上就只剩寥寥几十骑了。

“君侯!”

就这样,随着公孙珣强打精神将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去,这只带着万余流民的队伍似乎有振作一新的意思,然而,还不过小半刻钟,韩当却忽然再度出言。“得快速度,麻烦已然来了。”

公孙珣和娄圭一时间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往身后看去,不过却并未看到哪里有什么过分的骚动。

“要下雨了!”韩当无奈指着东侧天边提醒道。“速速找个地方避雨吧。如今只希望雨水不够大,不然今日晚间流民中怕是要生不了火了。”

公孙珣和娄圭齐齐望天,然后齐齐变色……果然,远处天边已经有乌云稍显端倪,只是距离尚远,实在是看不出具体分明来。

夏日雨急,之前乌云还在天边,半个时辰后就已经压到了跟前,而队伍虽然也有些慌乱,却因为身边巡视骑兵的增多,勉强压住了阵脚。不过,随着雨滴哗啦啦的打下来,视线受阻,慌乱还是不由自主的蔓延了起来,有人不免迟滞,有人却迫不及待的推搡与抢道,并进而引发了骚乱。

当然了,王修也是历练出来的能吏了,当即狠下心来整顿秩序,而骑兵们也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直接下马介入,拔刀杀人……明晃晃的刀子,被割下示众的抢道青壮首级,外加前面忽然传来消息,说是还有五里就能到达河间中水县了。

如此种种,到底还是让队伍重新安生了下来。于是,老弱们顶着铁锅挡雨,青壮们负起仅有的些许财产加速前进,反而使的雨中的这支组成怪异的队伍显出了一种诡异的秩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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